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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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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鹤】天生好人 _________ Empty 【凡鹤】天生好人 _________

周六 9月 19, 2020 10:02 pm
大凡高/凡鹤 | 天生好人
现背,ooc,勿上升,越写越长我崩溃了 TT



00/


高天鹤觉着贾凡最大的问题,其实不是平凡,是虚伪。

人如其名,假。

“又假,又平凡,怪不得叫贾凡。”


他说这话的时候差不多凌晨刚过,正是街头宵夜铺子生意最好的时候。大门口的帘子掀起来就没放下,一茬一茬人往里涌,不到四十平的一间小小厅堂里坐满了辣手剥虾的无情食客。

蔡程昱坐在他对面也不知听清楚多少,就跟着哈哈哈傻乐。他们俩占了一张四人桌,也点了四人份的菜。桌上还有七七八八的空啤酒瓶,多半都进了高天鹤的胃。

“还怪不得,哈哈哈,你这张嘴啊——”

话没说完,蔡程昱红着脸大头一栽,算是提前离席了。高天鹤仰头干了瓶子里最后一点福根,绯色眼尾夹起来,笑骂了一句“蔡蔡真憨~”


01/

蔡程昱傻不傻不知道,但仝卓觉得高天鹤是真傻得没跑了。

他们天南海北30来个人,自掏腰包跑来梅溪湖参加一个前途未卜的新形态综艺。有人是来出名的,有人是来比赛的,他高天鹤可倒好,是来交友的。

不管高天鹤外表再怎么风雅文艺吧,骨子里还是个东北老爷们儿,感情一上头,三个复式递进大排比段之后,剩下的话就都在酒里。他的酒量也是成迷,遇强则强,遇蔡则菜。

比如昨夜里不过几瓶啤酒下肚,就一头醉倒,然后被正巧到同一家店吃宵夜的李向哲贾凡扛着回了酒店。



“什么?你说我是被贾凡抬回来的?”

这边厢仝卓已经绘声绘色讲述到高天鹤是如何醉卧梦中惊坐起,非得表演一段歌剧版的贵妃醉酒,那边“贵妃”本人还在揪着几个自然段之前的一个名字不放。

“咋了?那么稀罕贾凡呢?”

“别闹。”

“我要是贾凡,知道你天天背地里diss我,就应该给你扔在橘子洲头让你自生自灭,才不管你呢。”

“我怎么了,我不就吐槽了几句嘛。‘今年27岁但是学了28年声乐’——不假吗?跟身份证儿上的岁数都对不上。真是什么冠冕堂皇说什么。”

仝卓才不跟他继续抬杠。这人天生一张泼辣的嘴,早几年出生的话辣不怕怕不辣不怕辣就是他的专属bgm。谁跟他斗嘴纯属是想不开自投罗网,最后保准被炝炒成渣渣,变了做菜的佐料。

“不过说真的,人家俩人为了送你们回来,自己的宵夜都没吃成……”

高天鹤听着留了个心,赶紧点开手机app下单。不管怎么说,客气周到的同事情还是要维护的。



房门虚掩着,高天鹤敲了两下,推进去。

贾凡坐在写字台前面翻一本厚厚的歌谱,抬头一看,眼见就要上扬的嘴角瞬间绷平。

“那个,你们门儿没关。”

“我叫了客房服务。”

高天鹤哦了一声,估摸着这人是不打算问他来者何意了,只好自行找茶几把手里拎的饭盒袋子放下。

“听说昨儿夜里是你和大哲给我和蔡蔡送回来的。谢谢了啊,真是的,太麻烦你们了。”

贾凡合上本子,似笑非笑的眼神盯住高天鹤的脸,却让他感觉自己全身上下被打量了个遍。

“确实很麻烦。”

高天鹤沉默了几秒,他只能沉默。人人都说贾凡温和,可眼下他的语焉不详里明明透露着警觉和戒备。他背对窗,没有站起来,却自有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压迫感。高天鹤决定把该说的说完。

“这是昨晚那家店的招牌口味虾,一点心意,你们吃的时候记得热热。昨晚真的谢谢了。”

贾凡看看他又看看虾,抿起嘴巴点了点头。

假笑,真假……高天鹤心里嘀咕着转身就往外走。不想还没摸到把手,门就自己开了。汗津津的李向哲脖子上挂着湿毛巾大步流星迈进来,差点和高天鹤撞了个满怀。

“天鹤来了?酒醒啦?平时看不出来你还挺沉!”

虽然话不太中听,但这才是该有的正常反应。高天鹤自行过滤了二次元男团成员对体重的苛刻要求。

“我可不沉,沉的是蔡蔡!昨儿耽误你们吃宵夜了吧……”

贾凡不知道什么时候舍得站起来了,还兴冲冲的提起刚从高天鹤手里放下的外卖袋子飘到两人跟前,语气轻快,整个人都变得柔和了。

“向哲你看,天鹤还专程买了好吃的来道谢!”

“谢什么,太见外了。我这刚打完球一身汗,我先去冲个凉先——”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发丝往地上砸,李向哲赶紧撩起毛巾搓着头发闪进了卫生间。

淋浴的水声一响,瞬间浇灭了贾凡脸上的笑意。高天鹤眼看着他的眼角慢慢放下,苹果肌落回原处,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再见都没说赶紧溜了。



02/



仝卓笑话了高天鹤好半天,说人贾凡号称梅溪湖小太阳,怎么让你碰上就变成又酷又冷的凶神恶煞了。瞧你送个外卖回来那个样子,铁青个脸慌慌张张的,至于的吗?

高天鹤又气又烦,讲你刚才没亲眼看到李向哲进门前和进门后贾凡对我先冷后热的两幅面孔,变脸变得快极了,莫不是优秀的川剧表演艺术家。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贾凡这个人有问题!”

可仝卓是真看不出来。



之前试录的时候,仝卓和贾凡住过几个礼拜的室友,贾凡带他练声、带他吃早餐、带他出去租车到处逛……脾气好又周到,像极了一个暖心邻家大哥的样子。仝卓受到照顾惊喜不已,遇到什么有的没的,比如领资料拷贝乐谱帮人抢练习室之类的琐碎事,他也乐意顺手代贾凡做了,小事嘛。



倒是跟贾凡年纪相仿的高天鹤,那几天没干什么别的,单凭一张嘴,把节目组几乎一半的人都得罪光了。

挑剔完妆发又跑去点评舞美,空闲下来还要拉着工作人员批判网综节目生态不让人休息。转头看人家实习生妹子红着脸蛋跑进来,赶紧过去问怎么了是不是喝多了……给人家气得回头就把新买的腮红扔了还发了朋友圈。还是张超实在看不下去,开会时打圆场假装质问,“高天鹤你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把最闭上!想夸人气色好就好好夸——”

高天鹤撇撇嘴,虚伪,你敢说你不是那么想的吗?



仝卓还记得试录选手们第一次聚餐的时候,高天鹤多喝了两杯,醉意上头自顾自的开始点评起每个选手的长相和第一印象。这个凶,那个土,还有一个有点斗鸡眼……转头看见仝卓忽然嘿嘿一笑,向着他伸出手来。

“还钱!”

“还,什么钱?我什么时候找你借钱了?”

高天鹤斜过身子来,神神秘秘的遮住嘴巴,其实声音压根没小。

“百万主播要说话算数啊,你以前直播那会儿不是说谁给你打赏的都记着,以后把钱还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嘛,我就是,还钱!”

仝卓压根没想到自己都洗心革面跑到千里之外来重新做人了,还能遇到昔日热情老铁跟他翻旧账,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正不知该如何回应的时候,他听到旁边有个人短促又清脆的笑了一声。

他转过头,一个厚唇垂眼面相温和的男孩子扬着嘴角冲他摆摆手。

“别怕,我不是你的粉丝。我不会催你还钱。”

这是仝卓第一次和贾凡说话,也是他第一次和高天鹤说话。

后来仝卓每次说叨完这段往事,都会加一句:你看看,这对比太惨烈了,人家真的是天生好人。

“我呢?”

“你是天生刺儿头。”

高天鹤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

眼瞅着这试录开始了,每天拍摄、彩排、学歌、试妆……选手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保不准今天背后吐槽的对象就会是明天舞台上合作的搭档。要是不小心被人捕风捉影再影响了集体团结,逞一时口舌之快后患无穷,何必呢?



03/



就是,何必呢?

高天鹤坐在采访间里千万次的扪心自问,尽量提醒自己忽略身旁对着镜头侃侃而谈的人是贾凡这个事实。

导演组突发奇想,想录几段歌剧知识小科普当做花絮发微博,休息日临时抓了这两位幸运的歌剧演员组成了教学双人组。

台本上的问题都是基础的入门知识,没什么难度。对高天鹤而言,难的是要和不熟的人装默契,对抱有怀疑的人表达肯定,假装看不懂那人良善微笑背后的不单纯。



“很多人认为歌剧严肃枯燥不适合年轻人观看,其实不是的……”

说实话,贾凡在音乐方面造诣高修养好,回答问题来深入浅出寓教于乐,请他来录这个科普向的小节目真的是找对了人。高天鹤在一旁听着频频点头。尤其是当涉及到他自己也颇有心得的话题时,贾凡的回答总引得他忍不住插嘴讨论。一个精于考据,一个长于训诂;一个公允客观,一个妙语连珠,几次精彩的思维碰撞都是在台本之外的不由自主有感而发,两人你来我往来几个会和都有些意犹未尽,编导和摄像在一旁看着更是过瘾。



“……说的太好了,两位老师真会说,剪出来一定会很有趣!辛苦了辛苦了!”

小编导美滋滋,高天鹤也尽兴,转过眼去偷偷瞄旁边,才发现贾凡早就三两步跑到监视器后面去找摄像老师确认画面去了。

他弯着腰,头脸靠在屏幕前,荧荧蓝光映在他脸上显得本就端正的五官比平时更要生动些。荧光屏里无数根光纤和射线一一被他收纳进眼底,再打碎成星星点点的光抖落在虹膜之上。高天鹤一瞬间有点恍惚,又赶紧提醒自己:假人都这样,哪个漂亮娃娃的玻璃眼珠不好看呢?

贾凡似乎感应到这股目光,抬头笑了笑指着屏幕,“你来看,你拍得真的很帅——”

这夸奖来得突然,高天鹤还没想好该以何种程度的热情来回应这份突然的亲密,一句“那个”还没念出声,只见贾凡话音一转,整张笑脸都转到编导和摄像跟前去了。

“——真的要感谢老师们,给我们拍得太好看了,神仙拍片,比真人帅多了……”

行吧,真是个周到人儿,言外之意就是我真人不帅呗,捧编导摄像的同时还不忘踩我一脚,行,上次黑脸这次毒舌。

高天鹤撇撇嘴,真心不明白为什么到了他这儿,“好人”贾凡连最基本的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天边低低一声闷雷,又要下雨了。



果不其然,眼看还有十米跑出大门,一道闪电伴着倾盆大雨就砸下来。高天鹤举着手机左右为难,打车吧,离酒店就几百米不值当;跑回去吧,非得淋感冒了不可。而且浇得一身雨腥味,他不喜欢。

贾凡倒是不急。

“也许是阵雨,要不等等?”

“不不,我回去还有事。”

跟你一起等雨停?这么浪漫?不了吧。高天鹤四面转头看看,忽然就发现了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旧铁架子,上面支棱着两把有年头的破旧雨伞。他拎起一把撑开,布面皱皱巴巴尽是斑驳纹路,有一块反光布被磨得快要发白,只模糊看得清“应急”两个字。

高天鹤下意识的拿起另一把伞递给贾凡,忽然隔着雨花听到楼上的脚步声,又转了念头。

“这样吧,咱俩挤一挤撑一把,留一把给楼上倆编导?一会儿小姑娘下班兴许雨还下着……”

高天鹤怕旧伞脆弱不敢用力攥,谁料贾凡忽然使劲一抽,整个伞抽过去往肩上一举,转身就要迈开腿往外走。

又来?变脸2.0?刚才的客客气气?刚才的温文尔雅呢?这下的哪是普通的雨,怕是天上的照妖镜敲碎了散下来一万块碎片,把贾凡的真面目一点点照出原型。

怕雨愈大,高天鹤赶紧撑开剩下那把伞跑出去,出门前还不忘挽起裤脚。



回到酒店之后,高天鹤听仝卓说在楼下碰上贾凡了。他举着把破伞浑身淋得湿哒哒,还坚持着又从便利店先买了几把新伞往回跑,说是给困在摄影棚的编导妹子们送伞去。仝卓质问问高天鹤明明是一起录的节目,怎么不跟人家好人学习多做好事?

“行行行,就他是好人。这好人心思可真重啊,把你们全骗了。”

“骗了?骗什么,骗财还是骗色?”

高天鹤眨眨眼睛。

“骗人心。”



根本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是顺势而为卖个人情,以后再找机会加以利用罢了。忽然的额外温柔最容易让人昏了头,人们会利用这份惊喜和感激之情,兴许还有一点点惶恐,逼迫他们做许多麻烦事。



04/



到底是淋了雨吹了风,第二天开流程会的时候两人一打照面,脸色都不怎么好。



导演在前面讲下一期试录的选曲规则时高天鹤总觉得头疼脑热什么都听不进去。直到午休散会,他才意识到形势形势有多严峻。

“好听好唱的歌就那几首,大家都想唱。可这次抽签定曲目,如果不‘内部操作’,恐怕很难选到自己的planA吧。” 仝卓愁眉苦脸找过来,掰着手指一通分析。“鹤儿你想选哪首?”

啊?都有哪首先告诉我?没人跟你说过帮后进生补课要从头开始吗。仝卓看他一脸状况外,转了身问旁边代玮,“你呢代代?”

代玮也犹豫,倒是坐在他们前排的贾凡忽然转身,主动加入讨论。

“我想选《翅膀》,不知道能不能抽中。”

《翅膀》?刚才公布曲目的时候,仝卓是不是也念叨了两句这首歌?高天鹤下意识的抬头,正好看到昨天给他们录花絮的编导小妹红着脸过来还伞。客气感谢了几句之后,编导自然而然问了句,“贾凡老师你有很想唱的歌吗?”

“贾凡刚才说他想唱《翅膀》!”,仝卓都学会抢答了,“我也想唱,巧了~”



巧了,两天以后试录,贾凡果然唱到了《翅膀》。



他还选了仝卓一起,两人最后一组二重唱效果不错。代玮老实人,说凡哥真神说了想唱就抽中了。贾凡笑笑说没有,是《翅膀》选中了我。高天鹤也笑笑,拉着仝卓走到角落幕布后面。

“卓儿,你知道贾凡这次为啥能选到《翅膀》吗?”

“运气好?人品好?”仝卓一身演出服还没脱,身上绑着线总有些不自在,把手别到背后摸了来摸去。

“还不是因为那天下雨他非得不和我举同一把伞——”

“什么伞?这有什么关系?”仝卓终于扯掉外套里面用胶带粘着的各种线,把随身的收音麦克风取下来。高天鹤看着那小方盒子上仍在不断跳跃的绿色闪光,忽然莫名忐忑。

两人跟前的幕布一下子被撩开,张超小脑袋瓜子钻进来,随着外面一阵哄笑。

“欸高小鹤儿,还想跟人贾凡撑一把伞雨中漫步?挺浪漫啊,我们可都听见了!”

仝卓哎呦一声。

“呀,刚才这个麦没关,连着外面音响呢……”

高天鹤气得直跺脚,偏偏听到幕布那头,熟悉的男中音开始了不急不躁的解释。

“哎你们别误会,那天下雨嘛我正好跟天鹤来录一段花絮——”

高天鹤用胳膊肘重重的怼了仝卓两下,还是忍不住嘟囔出了声,“欸你听,贾凡帮我解围呢……可真是个好人啊!”

一脸慌乱的现场导演赶紧跑过来收走仝卓的麦克风,幕布一掀一放之间,高天鹤似乎看见外面的贾凡冲着他咧开嘴笑了。



这是在,嘲笑我吗?



05/



高天鹤和贾凡之间莫名生嫌隙这事在梅溪湖畔不胫而走。大多数人其实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知道两个人是不合还是太合,或是一个有心结交另一个心高气傲……好在男孩子们一个个忙彩排忙上课忙喝酒忙打球,也没谁真正有闲心去探究个仔细。总之大家似乎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别让他俩凑一块就得了。

高天鹤似乎也乐于顺应这种默契,分组练习他进别的教室,路上相遇他半截转了个弯,总之能不碰面就尽量躲开。

再说这几天,就算没有贾凡,他也已经被闹得乱七八糟了。



高天鹤一向是个体面人,分手也是。分手的体面就是快很准。找一次约会,吃完饭后甜点,不要喝酒,趁清醒痛快的把话挑明,等对面反应过来开始挽留、辱骂或嚎哭之前火速离开现场并拉黑一切联系方式。结束了就是结束了,高天鹤想,假装的最后温情一文不值,惺惺作态出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是想恶心谁呢?

也亏得他一路冷酷干脆,总能让对方彻底寒了心断绝来往,也就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黏黏糊糊的分手闹剧。



那是因为他之前没遇到过真正黏黏糊糊的人。



这次这个,真的甩不掉。黏性极强还能反复使用,就算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他哭一哭转天又能恢复热情。高天鹤和他分手分了6个礼拜,对方宛如失忆失聪失明,仍然坚信两人情比金坚快乐似神仙。嚷嚷着要收拾行来住到梅溪湖来家属随行。纵是高天鹤早已把微博微信ins电话邮箱一律拉黑,极尽无情无理之能事,对方还能继续自欺欺人的无理取闹着。

这不,高天鹤早上一睁眼又收到一个号码发来的20条i-message,说宝宝你别闹脾气了,我这就来。你看我昨天说来陪你,今天就买好了机票,下午就到长沙。

高天鹤恨不得再一闭眼能,直接一猛子厥过去。



然后就听到了敲门声。

就在这瞬间,就是今天。



进来的是贾凡,拿着两沓纸。

贾凡是来找他是办正事的。上次的歌剧科普小花絮成片效果不错,编导赶快出了第二集台本,让他俩务必择日就把稿子对通顺了,尽快拍起来。高天鹤客客气气把人迎进门,心想这择日怎么就变成撞日了?该不会是故意来凑热闹想要围观狗血现场吧的吧。



唉,谁让自己昨晚彩排时拉着仝卓诉苦太忘情,一时忘了压低音量。刚好蔡程昱蹦蹦跳跳着擦身经过,飘进耳朵里几个关键词,头一扬声音挺豁亮,“鹤哥谁要来,你说谁?说谁明儿要去你房里住下不走啊?”

高天鹤警惕的看了看周围,工作人员忙的忙乱的乱没人注意。贾凡站在远处一个灯箱旁好像在低头翻曲谱,又好像不经意投过来远远一瞥。那一瞥绝对称不上友善,像要赶快扔掉一颗不怎么可口的苹果。



高天鹤低头翻了翻,还好台本不长,加把劲的话兴许半个小时就可以搞定。

“这样,咱们先把固定的词儿对一下,自由发挥的部分稍微讨论讨论回去各自写提纲先?”

贾凡半天没吭声,高天鹤心烦意乱想抬头瞪他,却看见那人大大咧咧的自己往床沿一坐,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高天鹤,你很着急吗?”

这不是废话吗?高天鹤当然着急,着急赶快过完一遍台本,赶快把贾凡请出去。算算时间,从北京起飞的那趟航班差不多已经降落了。他需要赶快清理准战场,迎接随时可能出现在门口的、史上最难缠的敌人。

到时候号角一响,枪林弹雨的场面不会好看,误伤了贾凡可就不好了。就算他能侥幸逃过一劫,高天鹤也决不允许有任何人在一旁围观自己的狼狈。

尤其是眼前这个两面三刀的假好人。

“现在你人身在梅溪湖,也签了节目的合同,难道不应该事事以节目为优先吗?有什么可让你更急的呢?”

贾凡继续慢悠悠的讲话,稿子往旁边一扔看都不看。高天鹤有点烦了。

“贾凡,我实话跟你说吧。我在等人。我希望你能,不,我请求你稍微配合一下,赶紧对完台本好让我继续等他。”

高天鹤耐着性子斟酌着词语,不想暴露更多又想干脆交底,可贾凡明显是没领情他的这份直白。

“高天鹤,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06/



贾凡沉默了一会儿,不知怎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红。高天鹤起先是以为他要落泪正准备纳闷,忽然一念惊起,该不会,是被我气的吧?

“你根本没有珍惜这个机会。”贾凡皱着眉头批评得头头是道,“我还以为你来参加这个节目,真的是抱着推广歌剧和古典音乐的志愿来的,没想到你和有些人也没什么不同,只当是接了个通告节目来博知名度。背后还把不三不四的人带回来住——”

高天鹤一懵,谁把不三不四的人带回来住了?他想反驳,又忽然想起昨晚蔡蔡那一句捕风捉影的“谁要去你房里住下不走”……好像倒也能换个思路作此种解释……

“——亏你每天还在人前装腔作势道貌岸然的——”

这话高天鹤就不爱听了。

你不了解内情信口胡说,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但你现在说我装腔作势?高天鹤冷笑着斜眼瞟了一眼贾凡。

“贾凡,你说谁道貌岸然?这里最没资格说这话的人不就是你吗?你每天博爱泛滥、对任何人都殷勤周到,不就是为了在人际关系里占据主动权吗?你那些所谓的温柔,不过是把人都聚拢在自己周围的小小手段罢了。你敢说你有浪费过多一分的善意吗?”

高天鹤一番话讲得用力,下颚的胡子都跟着颤抖。贾凡的回应却在他意料之外。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这样的人吗?‘贾凡最大问题是——虚伪,假——又假,又平凡。’这难道不是你的原话?”

......这还真是高天鹤的原话。

......怎么就这么巧?自己喝酒之后嘴贱毒舌偏偏被正主给听个正着,还一字不错的记在心里。高天鹤心里已经虚了,但嘴上不肯输阵。

“那都几个礼拜之前的事了,你记得够牢的。”

“我这个人很记仇。”

“所以转天我去给你送口味虾道谢,你冲我黑脸——是在对我发脾气?因为前天夜里讲了你的坏话?”

“哦,你想多了。我只不过觉得既然已经被你摸清了身份牌,就没必要再在你面前再假装什么了。”

“装什么,装好人吗?”

“对啊。”

“那之后下雨那天,送伞,选歌……也全都被我猜中了?”

贾凡狡黠笑笑,没点头也没摇头。

“我不觉得那有什么问题,我确实付出了善意。人们对温柔行为做出的过度补偿,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高天鹤震惊于贾凡的坦率。他自己也坦率,但那不过是口头上的直白,是心对嘴巴的信任。可贾凡此刻所表现的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诚实,这并不容易。

是,贾凡虚伪,但是对自己虚伪。面对高天鹤,他倒是不管不顾了。

高天鹤想起那日他靠在一方小小屏幕前,眼睛里折射出屏幕上的蓝光。那光是冷的,今天却因为这份诚实而镀上金边,好似一团蠢蠢燃烧着的跳跃焰火,又像是一颗小小星球在燃烧,光明却也闪烁。他知道他也害怕,害怕自己一旦停止燃烧,就将被无边的黑暗所包围。

他的温柔是布局,博爱是假装,是逻辑考量后利益最大化的结果,却也是真真切切的揉进了自己的心血和力气,让黑暗重新退隐到看不见的地方。

也许,一颗燃烧的星和一只孤注一掷的信号弹本质并无差别,都渴望在烟雾消散前投出自己的坐标。

高天鹤忽然很想拍拍他的肩膀。



然后伸出去的手就被一道划破空气的怒吼拦截在半路。

“高天鹤!你给我住手!”

……



“你刚才说,你在等人?”

贾凡指着门口一位咬牙切齿已然炸毛的妙龄男子。高天鹤心一沉,坏了,把这位哥给忘了。看来今天不堵车,从机场过来这么快呢。

一个忿忿一个无奈,贾凡在两张一言难尽的面孔之间来回来去品了几遍就把前情提要补完了。明白过来自己刚才真的是平白给人泼脏水,却也在心中暗笑:这世上还有能让高天鹤头疼的人吗?



那人冲过来就想拉高天鹤胳膊,高天鹤赶紧向后倒了半步,倒是离贾凡更近了,后脑勺差点抵着他鼻尖。

“高天鹤!”连名带姓喊人从来没什么好事,“我说你怎么一直躲着我!原来你已经——”

“我没有躲着你,再说我没有——”高天鹤顿了一下,“再说我们已经分手了。分手你懂吗?实在不理解可以百度一下。”

“离婚协议都要两个人签字才生效,我这还没同意呢,你说分手就分了吗?”

“不是我说,是老天爷说。咱俩从一开始就不合适,交往三个月,我连着感冒发烧房顶漏水手机被偷,诸事不顺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再继续下去我都该暴毙了。求你可怜可怜我,饶了我吧!”

“放你他娘的意大利花边螺旋屁!你就是变心了,什么理由都扯得出来!你凭什么变心?我对你不好吗?”

高天鹤仰天长叹。

“不是不好,你对我太好了!你恨不得我是一小婴儿一个傻子,让你天天搂在怀里拿个破布给我擦口水,一天喂我四次,只认识你只依赖你。我们谈过的,这样的关系不健康,至少我受不了这种健康。”

“你以前怎么不这么说,以前不是挺好的吗!”

“只有你觉得挺好!真的,分手了你也自由了,不用再天天盯贼似的盯着我担心我不爱你了……我是真的不爱你了。”

高天鹤说着说着语调忽然软下来。他原本烦躁的心情并没有因为骂了一顿曾经的恋人好多少。毕竟也曾有过“挺好”的时候,偶尔。关系的终结使两个人都受到了伤害。看到对方不再可爱,他也难过,也心酸。

“……可我对你的感情没有变啊!”

“是,我相信你的感情不会变。但是……对象可以替换。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去爱别人。”



还没等高天鹤再接着解释,忽然从右后方伸过来一只手,绕过他的肩膀伸到胸前,用力把人往后一揽。高天鹤就这么半个身子被包裹进贾凡怀里,耳尖刚好停在他厚实的嘴唇旁边,听他讲:

“他说的对,可以替换,替换成我了。”

然后耳朵上就被结结实实亲了一口。



07/



仝卓风风火火赶回来时天都半黑了。

他一推门,嘿,不是冤家不对头,一间房里贾凡高天鹤坐两头。

“鹤儿,人呢?”

高天鹤指指门口。

“走了。”

“这么容易就打发走了?”仝卓下午拍杂志照片的时候一直惦记着,想着工作一结束就赶紧回来帮他劝走磨人前任。这下好了,不用费劲了。“怎么回事?怎么劝走的?”

“不是劝走的,”高天鹤说得一本正经,“他进门正好看到贾凡亲我,气走了。”

“欸欸嘿嘿嘿哈哈哈哈厚厚厚——”

仝卓笑得嘴巴大张,声音相当宽厚感人,他有很多年没听过像这样假得质朴感人的笑话了。

贾凡盯着仝卓毫不意外。令他意外的是,高天鹤也笑了。

好像是在,嘲笑他。



等等,这事儿不对啊……好学生贾凡工工整整写下一个“解:”,从头开始整理思路。



他从第一次集体聚餐就暗暗记住了高天鹤这个人。

男孩子们找了条长桌,排排坐分两列。贾凡没什么熟人,挑了一个好看的男孩子坐旁边。席间不停有选手过来打招呼,都是冲着茱莉亚的名头。贾凡吃得开心顺带着心情也走高,招呼敷衍都显得热情。旁边人时不时伸手压低自己的棒球帽,显得十分局促。

热闹似乎都在桌对面,一个尖鼻小嘴的年轻美髯公,吐出的句子也是尖细,意见特多一男的,拉着旁边一小个子滔滔不绝。

“你看那边的王凯,长得像不像吴碧霞?就唱玛依拉那个老师,你仔细看鼻子那一块儿。你再看那边那个挺黑的,脸再长一点像不像廖老师?”

“好像是有点……诶哥那你看我长得像谁?”

“你呀,我看你长得像吴碧霞家的邻居。”

“……我哪知道吴老师邻居长什么样子?”

“对啊,我哪知道你长得像谁啊~”

贾凡扑哧一声,可人声吵嚷对面并没看见他。直到十几分钟以后,身旁刻意寡言的邻座男孩被同样一种近乎鲁莽的直截了当轻易击碎了苦心维持的冷漠防线,忍不住又笑出声。



后来贾凡和邻座的帅小伙仝卓作了室友,室友总是不经意间提起那天的“债主”,高天鹤,不是把他当做一个竞争对手,而是当做一个朋友,热情洋溢的谈到他稀有的嗓音和华丽的技巧。

贾凡可不太在意他的稀有的嗓音和华丽的技巧,倒是非常希望仝卓多提起一些他的日常。比如高天鹤管横躺在酒店桑拿房的石凯叫死狗,在拍片头的时候跑去说蔡程昱的表现真是人如其名那么“菜”……

高天鹤年纪轻,长得好看,安静时常装出一副冷淡的神态。可一旦动起来,像小动物一样灵动的眉眼就开始跳跃,吐出的话总是刻薄得很直接,反倒是显出一种孩子气的天真,和他刻意维护的精致外表不太搭调。

而高天鹤自己也全然没将这种反差放在心上,总是恣肆的欢快,轻浮的赤口毒舌,表现出十成十的直爽的天赋,尽说些旁人心中腹诽却不敢说出口的话。有好几次,高天鹤怼完人自己没怎样,倒是一旁的贾凡长长抒了口气,顿觉痛快。

高天鹤和贾凡太不一样,也太令他羡慕。

贾凡也常暗自为自己开脱,并非是他不勇敢,只是他不想做坏人,这太难了。大多数时候,选择做坏人相当于接受自己的缺点嫉妒、虚荣、刻薄和自私。而选择做一个好人之所以好,不仅仅在于以自我认知的方式巩固了身体中那个高度理想化的美好自我,还在于将标签外化,引得周围的人和事为自己假装拥有的美德铺就一条更平坦的道路。

只要能骗得过自己,就能骗得过其他人。

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假装温柔,别人就以为他温柔;他强压住暴躁,别人就说他宽厚;他说他不在乎,别人就夸赞他大度;他多拿出一分的爱意,别人就传颂他博爱……久而久之,温柔宽厚、大度博爱,就成了用金线缝在他额头上的,逃脱不掉的归宿。这些代表“好人”的词语,代替了名字,用它们背后的象征意义指代掉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好在,人们惯于优待“好人”,为那些高高在上的美好词语买单,为他们也许并不能完全理解、也仅仅只见识过一点的品德自愿且主动的付出。

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贾凡想,纵然出发点是谎言,那也是在对自己撒谎,而世界假旁人之手投以我的厚待,却不是我想要的理解。



直到见到高天鹤,见识到他那副不管不顾的牙尖嘴利,贾凡忽然发现已经“温柔和善”得浑然宛如天生的自己,仍然能与那些直率到近乎无礼顽劣的玩笑产生共鸣。哪怕是无礼又顽劣的语句落到了自己身上——“贾凡这个人最大的问题是:假,虚伪”——也无法挑起他的丝毫怒气。许多年来自己靠着各种细碎努力才苦心塑造成的假面,竟然抵不过这个人的直觉。

那天夜里,贾凡就站在高天鹤几步之遥的背后,听他用冷言冷语敲破自己的壳,却感到心头上的冰块正在融化。



08/



“不知道为什么,”仝卓说,“我觉得鹤儿有点不一样了。”

贾凡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其实心里早就七上八下好奇得要命。那天之后,仝卓似乎能够更自然的把高天鹤引入他和贾凡的对话中来了。即使他仍然不相信一个亲吻气走前男友的故事。他宁愿相信贾凡是凭借身材优势把人打跑的,说这样更加合理一点。

“你接着说,高天鹤怎么不一样了?”

“诶我发现你也有点不一样了,现在咋那么猴急了!”仝卓答非所问,看见贾凡愈瞪愈圆的眼睛才赶紧转回到正题。“鹤儿这几天非常的,怎么说呢,平和,就很love和peace。我觉着吧,还是前男友那个事,给他影响挺大的。”

“哦,哪方面影响呢?”贾凡尽量问得不动声色。

“人家心理活动我哪儿去知道去?我就是自己瞎感觉,鹤儿这几天,好像是……有心事了。可照理说他那么直肠子的人,哪来的能憋得住的心事呢?”

贾凡心中叹气,我才真有心事。

他脑子里转来转去都是那天的场面。

他自己想不明白,更不敢去找高天鹤对质。高天鹤竟然也耐得下性子不来找他,就算偶尔照面,依然冷淡得一如既往,分组练习他进别的教室,路上相遇半截转了个弯。贾凡不懂,这人天生的直爽脾性呢?藏不住话的那张嘴呢?怎么还能一下子转了性?



印象中明明是自己主动伸手搂了人,大包大揽的悍跳正牌男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为什么如此的突发奇想?再往前倒,也确实是自己彩排时听了蔡蔡一句闲话心下不痛快,临时起意借对台本的理由跑去凑这个热闹……但他却无法确定自己那天那么做的原因,到底是不喜欢高天鹤不务正业、工作期间谈恋爱的行为?还是嫌弃他带回来的人不三不四?或者是,单纯的讨厌“高天鹤正在恋爱中,还要带男朋友回来住”的这个事实?



甚至连最初被一针见血的戳中,送伞背后隐藏故事线的揭开,都开始令贾凡感到疑惑——这一份份被猜中、被看到的惊喜,到底是自己发现的,还是高天鹤故意给他发现的?贾凡起先觉得自己占尽主动,可仔细一想这主动背后全然没有说得出口的动机,反倒是不知不觉就被牵着鼻子走进了一场本来与自己毫无瓜葛的乱局。



为找到几粒芝麻搜索了整片瓜田,还一无所获,贾凡颇有些筋疲力尽。



他贴着墙面靠在一间琴房门外,等里面钢琴声停,人出来,好让他和同伴下一组进去排练。

蔡程昱嘴里哼着调子溜达过来,金色高音照亮走廊,贾凡只觉得吵。

“凡哥,你听我这句唱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聒噪。”

蔡程昱揉揉眼睛,这是贾凡没错吧?

“贾凡哥,你怎么了?”

贾凡被思绪压得烦闷不堪神怠眼惺,懒得评价懒得回答,甚至懒得重新穿回日常那副人畜无害的笑脸。

屋里面的钢琴声还时断时续,猫爪挠玻璃都比它干脆。贾凡反手拍在门上,“不好意思,你们还要练多久呢?好像到我们的时间了!”

木板没怎么样,倒是旁边的小蔡同学被吓得一怔,幸好里面的琴声戛然而止。

门开了,高天鹤提着书包走出来。亲切和蔡程昱打过招呼然后不冷不淡的加了句,贾凡来了啊。

上次宵夜高天鹤对贾凡名字的解读言犹在耳,两人不和的传言听来又过于真实,蔡程昱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似乎真能从两人面上嗅出几分火药味。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赶紧跑到钢琴边坐下摆曲谱。

擦肩而过的时候高天鹤向贾凡掷了一眼,但只是霎地一下,是什么意思,贾凡无从琢磨,心理那股不明所以的求知欲刹时又燃了起来,赶紧转身快走了两步跟着出门。

高天鹤反手带上门,停在贾凡刚刚靠过的地方扬起脑袋看他。贾凡从他眼中看不出有什么意思,又不敢轻举妄动。

两人僵持了几秒,贾凡都打算认输了,高天鹤忽然伸手过来摸了摸他的耳朵。



“凡哥,你俩干啥呢在外面?那个,那个……”蔡程昱紧张得抖着腿等贾凡回来,人回来了又紧张的不知道该如何发问。“没,没什么不愉快吧?”

贾凡摸着耳朵。

“高天鹤他亲我耳朵。”

蔡程昱嘴巴一咧,“他不骂你就不错了还亲你,哈哈哈,你就逗我吧凡哥——”



贾凡笑着叹了口气,拍拍蔡程昱肩膀。

“哎,蔡蔡真憨。”



_FIN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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